古都文坛,曾有一片新绿——关于安阳新绿文学社的回忆
1970 2023-11-09
文/扶风
秋风入夜,别有小酌微熏之醉。落叶渐扫,情绪有别离的清淡。心境能常如秋,在大热大凉之间,物喜己悲的际遇过去了。但静下来回一回首,耳热心跳,别有一惊,好像那不是早先的人事,不见一点的痕迹。前些时,重阳君记录九十年代的新绿文学,里面一长串人物,今还散落在身边,但三年五载不见。
城市越来越大,显得人就越来越小。那时的合影上,面目清纯,老少都无邪念。老城那个时侯真老,四处破败,到处是坑,曲径通幽,穷且弥坚。刚到安阳工作时,休息时间骑个破自行车,到老城里转,明清的房檐勾心斗角,文峰塔在一望无际的老院子里鹤立鸡群。不时有一片黑压压的鸟掠过去,气宇轩昂。
仓巷街就挤在老城里的中心,钟鼓楼的旁边。这条街上,住的都是老百姓,一个院子能挤七八户人家,一户家里有动静,其它七家都知道。都不避讳,都不害羞,大大方方,谁不知道谁长个啥。本来是平常的一条街,但因为有了文艺味,忽然就不一样了。仓巷街9号院,院门口挂了个新绿文学社的破牌子,那时侯老城人清早还要倒便盆,端着盆出来,在牌子前互相打听这是啥单位。日久天长,牌子上一股风骚。
秋风入夜,在这微熏的醉意里,与景龙先生漫步在仓巷街。一条街修复的古意盎然,打着昏黄的夜灯,一个院子一个院子静静地呆着,行人零落。9号院一进门,迎面就是一架扶梯,拐上扶梯向上,上面的一层,就是新绿文学社的办公室,约有二十多个平米。比较有情调的,就是从北面一开后门,有个小平台,凭栏可以望一望,这对于具有文艺气息的男女来说,是个聊发少年狂的好地方。
也许是夜里的原因,没有寻到印象里的院子。二十年前,仓巷街9号院聚集了一众人物编文学刊物。社长靳新国,下面分设副社长若干,编辑若干,通讯员若干,没有工资,没有福利,但只要有个头衔,干得就可起劲。靳主编付房租,管印刷,还要发放到殷商大地遍求诸野。人一多,喝酒吃饭,白菜面条,对月高歌,常有如东临碣石篇样的文章。
常有趣事:譬如副社长学友先生醉后扶栏,失足落下痛伤小腕。风月之夜,为谁千古恨。重阳兄每到夕阳西下坐到办公室门口读射雕英雄传,懂各种武功,常令人以为其有绝学。玉明兄一边担任村里的妇女主任一边来阔谈文学,常因城乡公交不便,不是耽误了文学,就是耽误了妇女。清林兄在仓巷街口肉摊赊了两个月安阳八熏的熟肉起身跑路,屠夫提刀怒冲新绿文学。地方管出版的人找来说这是非法出版物,虽有内资批号,然一看批文已过期,主编就得赶快找地方请客。
总之,过的真不容易,也真痛快。那一段时光,应该是仓巷街最充满生机的。一群都认为怀着才的诗人作家作协会员,平日散在这个城市无人所知的角落,但一说仓巷街9号,就跟在说中国文坛一样,大小都要来露个脸。一到编新绿文学,就跟编中国人民文学一样,抢着要在上面风个光。一般的顶多占个小豆腐块,也有例外的,诗人地铁就占了回整整一版,景龙先生作了个评论。但这一版也害了他,以为此后只增加酒量就行了。
走在街上,依稀还能听见,当年的烈火烹油,钟鸣鼎盛。仓巷的来历,据说是前朝的粮仓。仓廪实而知礼仪,文学作为另一种粮食,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给了我精神上最大的满足。我的礼仪意识基本上来自仓巷街9号的熏陶。但我在民俗展览的院子里,看到农耕时代的器具,它们的形象千百年不变,突然有深深地悲涌上来。
觉得我们的一生,不过是耕读的器具,无非是少年时光洁些,不少年时不光洁些。聚的时侯是干大活,散的时侯是干小活。终于有一天干不动了,摆在这里。能摆在这里的,也不过是极有限的幸运。
后来,地方管出版的人总是想着法来找点事,新绿文学社便不得不寻找别的办公地方。那时侯打电话不方便,临搬的时侯,要扯电话线,非常想跟一个女孩打个电话。主编说,人生何处无芳草,能省几毛省几毛。过了春节,北京一家报社的主编邀靳社长去北京发展,主编北上北京,新绿文学的牌子就这样突然散了,社长带着夫人别了安阳,在北京顺义继续他的文学艺术梦,编辑起一份有全国CN刊号的报纸来。后来我去过北京顺义一次,从顺义到北京城坐一上午公交。现在主编在京城买了房子,妻儿户籍也迁了去,听说,现在报社编辑部是在一座别墅办公。
仓巷街的后面是后仓坑,仿造园林的样子,种荷花昌蒲,放千百条鱼。人世上最好的风景,以前认为是山,是林,或是风流人物。其实都不准确。最好的风景就是个坑,须绕才能至却又是原点。此种容易迷处,须得有大观自在。坑尽处有植株不知何树,结淡黄果实脂润如黄玉,四片叶托着,摘一枚兴尽而归。景龙先生大才,也不知是何果果。求教了一个廨字,仓巷街原来还做得过官衙。
信阳陈文海,挑担茶叶来安阳卖。误入仓巷街9号,吟诗作赋,生意清淡。我与之私交甚好,他回信阳前,给我两样东西。一个是他的笔记本,上面题一句:假拜菩萨虚应禅。一个是本圣经,说上帝也有错的时侯,不信你看看。
(编辑:大庆)